復古熱潮在任何時代都沒有減退,因為前人留下的圖騰往往蘊藏着千奇百趣的故事,讓後人樂於回顧、細味。但要留意的是,不是所有舊物舊事都值得重提,沒有魅力的花瓶,任憑它擺放千百年,它終究是難成大器。只有真正的「old skool」,才會經過年月洗擦而越發閃亮。談到美國紋身圈的old skool,就不得不提祖師爺 Sailor Jerry。
在世界大戰的時代背景下,這個男人把自由與反叛刻在身上,建立出別樹一幟的水手紋身文化。(稍稍補充:老派的英文是old school;後來人們描述舊學派嘻哈音樂時會寫成old skool,意指old is cool。)
流浪少年 戀上紋身
Sailor Jerry的本名是Norman Keith Collins。1911年1月14日,他出生於美國內華達州雷諾市。Jerry是他小時候的花名,意指他頑皮的個性。到了青少年階段,Jerry十分嚮往自由自在的生活,因此決定遠走他方,脫離原生家庭的枷鎖。當時有不少年輕人跟Jerry一樣,不再追尋傳統的「美國夢」。他們尋求不一樣的存在方式,勇於發掘自己的人生意義。
Jerry偷搭貨運火車(Freighthopping)遊歷四方,他會在路上紮營,有時也會做臨時工。在這段浪蕩歲月中,Jerry接觸到紋身文化。對他來說,紋身是一種「反傳統」的標誌,因此生性反叛的他開始這門手藝產生濃厚興趣,並加以學習。當年的他只有普通的針和黑色墨水作為工具,但他還是用心地磨練自己的手藝。
亡命水手 飄流瀚海
Jerry後來流浪到芝加哥,有兩件事改變了他的人生。第一,他結識了當地紋身大師Tatts Thomas,這位師傅教導Jerry如何使用紋身儀器。據說當時Jerry會找流浪漢作為練習對象。
第二,他加入美國海軍成為水手;從前偷搭貨運火車穿越國家內陸,現在冒險的版圖轉移到遼闊的海洋。船旅生活讓Jerry擴寬了眼界,水手的寂寞與鄉愁、大海的無情與多變、異國女子的放蕩與美麗,日後都將成為他的創作題材。當Jerry退役的時候,他定居在夏威夷的檀香山,自稱為「Sailor Jerry」,並在這熱帶島嶼上開設紋身店。
紋身宗師 名鎮江湖
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高峰時期,超過一千二百萬美國人在軍隊服役,其中有為數不少的海軍到夏威夷檀香山上岸休假。連場戰爭常是讓這些美國軍人陷入邊緣狀態,他們經常出入檀香山的酒店街,而這個街區充滿酒吧、妓院和紋身店。在這裏,Jerry打響了他自己的名堂。
水手在海上的日子飽受寂寞與鄉愁,所以他們上岸休假時都希望盡情享樂,透過自我放縱、感官刺激來彌補內心的貧乏。身為水手,無論入伍前是來自紐約豪宅或是阿拉巴馬州的農舍,入伍後必定對這三件事感興趣:找Sailor Jerry紋身、與戰友暢飲、到妓院尋歡。檀香山的酒吧經常大排長龍,每位客人都限定在幾分鐘內飲盡杯中物,之後便要騰出位置給其他人。水手們休假時的胡鬧與粗蠻,深遠地影響了Jerry的藝術風格。
「如果你認為自己不夠膽量留有紋身,那就不要去紋。但不要為了幫自己找藉口而挑剔紋身者」,Jerry將這段告示清清楚楚地張貼在自己紋身店,由此可見Jerry的創作態度。他知道他的客人不只是尋歡作樂的惡棍,而是追尋崇高理想的男士。或就如Jerry所說,「在世界的戰場上生與死的紋身野蠻人。」(The tattooed barbarians that live and die on world battleground.)
美日兩軍曾是敵對關係,但諷刺的是,Jerry深受日本文化影響。當時手藝最熟練與精巧的紋身藝術家是來自日本的師傅。他成為首位與這些日本大師定期交流的西方人,他們互相分享紋身的技巧與繪圖。通過融合美國和東亞的風情,Jerry創立了獨有的紋身風格,極具標誌性與藝術性,反叛激進卻不失深情與美麗。
在Jerry的芸芸作品中,竟然有港式風味的紋身。他曾以廣東話作為創作元素,例如將「NEVER AGAIN」譯作「唔會再」,「YOU BASTARD」譯作「野仔」,雖然其中的中英翻譯存有謬誤,但畢竟這是近百年前一個外國人對香港廣東話口語的詮釋。
有不少同行會抄襲Jerry的作品,這讓他一次又一次感到失望。如果客人身上留有其他紋身師的作品,而且恰好這位紋身師是Jerry不尊重的,Jerry會拒絕為這些客人服務。Jerry會寫信給其他紋身藝術家,信件的字裏行間證明了他對紋身工藝的熱愛。他精於細節,對於紋身的陰影、色調、質感,他發掘更多的可能性。
Jerry並不止步於紋身手藝。他自學成電工,這幫助他日後革新了紋身儀器。雖然已經退伍,但Jerry對海洋的熱愛並未減退,他是一艘三桅帆船的船長。他對汽車也有涉獵,他會駕着福特經典豪華跑車Canary Yellow Thunderbird遊車河,可謂羨煞旁人。更令人咋舌的是,Jerry患上心臟病後,騎哈雷電單車隨時會令他心臟病發,但他還是照樣騎下去。
他有一個電台節目叫作「老鐵殼」(Old Ironsides,即憲法號帆船護衞艦,是美國海軍創立時建造的首批軍艦之一),在節目中可以聽到他的政見與詩歌。他也會在爵士樂隊中演奏。
念念不忘 必有迴響
Jerry要求自己死後將自己的紋身店傳給兩個門生 Mike Malone (又名 Rollo Banks) 和 Don Ed Hardy 。他說如果兩位門生都不願意接手的話,那就把店鋪燒掉。1973年6月12日,Jerry與世長辭,享年62歲,他被葬於太平洋國家紀念公墓(著名的美軍公墓,現已是夏威夷景點)。Mike Malone決定接手店鋪,持續經營近25年。而Ed Hardy後來亦成為了美國當代紋身界教父。
在1999年,Mike Malon和Ed Hardy創立一家公司,名為「Sailor Jerry Ltd.」,專門出產關於Sailor Jerry的周邊商品,例如煙灰缸、撲克牌或酒杯等。而當中最受關注的周邊,莫過於「Sailor Jerry Spiced Rum」。這款冧酒由蘇格蘭釀酒集團格蘭父子 (William Grant & Sons)出品,酒標印有Sailor Jerry經典的紋身圖騰「Hula Girl」(跳草裙舞的女孩)。
但遺憾的是,Sailor Jerry的遺孀從未因上述業務得益,她曾向酒商提出控告。
自2015年,在夏威夷歐胡島每年6月都舉辦「Sailor Jerry Festival」,以承傳這位紋身宗師的傳奇。這個節日由Jason Miller(夏威夷音樂廠牌「Hawaiian Express Records」的始創人)和Josh86(夏威夷音樂人)共同創辦。節慶活動包括音樂會、歌舞派對和藝術展覽。
Jerry一生都在戰鬥,他拒絕跟從傳統價值觀,他唾棄那些平庸的山寨紋身師。他從不屈服於任何人或任何事。引用Jerry給門生Don Ed Hardy的一封信,他在評論「陰陽龍」的設計時說:「讓他們戰鬥起來,陰陽就是如此運行,如果沒有相互抗衡的力量,生命就不會進化!」
如果想了解更多關於Sailor Jerry的資訊,可以瀏覽Sailor Jerry官方網站,又或者查看2008年由Erich Weiss製作的紀錄片:《Hori Smoku Sailor Jerry: The Life of Norman K. Collins》。
最後,筆者推薦兩位在做Old Skool紋身的香港師傅,盼諸君多多支持:
59tattoo的Marcus Yuen
https://www.instagram.com/59tattoo/?igshid=nqyisftm9jre
The Company Tattoo HK的Dave Ryo Lau
https://www.instagram.com/daveryolau/?igshid=gkefis57v1z2
Source: Sailor Jerry官方網站,紀錄片《Hori Smoku Sailor Jerry: The Life of Norman K. Collins》
美國紋身界教父Sailor Jerry的經典作品集
燕子紋身象徵着一個水手已航行了5,000海哩。另外,燕子紋身也象徵着回歸,原因有二。第一,燕子是遷徙性鳥類,有秋去春回的遷徙規律,離去有時,歸來有時;第二,相傳水手在海上死去時,燕子會把逝者的靈魂帶到天堂。
在海上,船錨守護着水手的生命。船錨紋身象徵着穩定。在船錨紋身之上,人們常常會添加「Mom」或者水手愛人的芳名,因為這些至關重要的人物如同船錨,總能讓他們安心。
鯊魚殺傷力極強,它是水手們常常面對的危機。鯊魚紋身象徵着水手面對危機仍堅守陣地的勇氣,他們拒絕淪為獠牙中的弱肉。
Sailor Jerry極為欣賞日本紋身師傅的手藝,例如對於龍的描繪,Jerry更豪言說「要在他們的遊戲中打擊他們」。因此,Jerry曾創作過龍紋身,雖有東方龍的型態,但更像異國的魂體。龍紋身象徵着人們對於遠古與東方的想像。
Jerry身處的時代,顱骨紋身象徵着勇士、冒險家或雇傭兵,這些人經常活在死亡的邊緣。顱骨紋身有着「士可殺不可辱」的意味。
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,Jerry遠離煩囂,選擇到夏威夷渡過餘生,他熱愛那裏的美麗與異國風情。他畫草裙舞女孩,也畫檀香山美景,對於Jerry而言,夏威夷象徵着人間天堂。
戰場上瞬息萬變、生靈塗炭。對於戰友的情感或對軍旅的歸屬感,軍人們不願輕易忘記,便透過紋身的方式去永久紀念。有時候,他們也會刻上一些戰隊口號,例如美國海軍陸戰隊的口號「Semper Fi」(永遠忠誠)。
蛇紋身象徵着權力與力量。通常對於蛇的描繪,它們是處於盤曲且吐舌露牙的作戰姿態,警戒他人不可踐踏或靠近,藉此抵擋邪惡、不幸或潛在的攻擊。Sailor Jerry喜歡以眼鏡王蛇作為題材。
黑豹紋身象徵着英勇無謂、精力旺盛的原始能量。Sailor Jerry的黑豹作品兇猛且陽剛,常常是張開血盆大口,露出鮮紅爪子。
在紋身文化中,顱骨、利刀等使人望而生畏的圖騰向來是大熱之選。在英美等西方國家,「13」被認為更是不吉利的數字。但叛逆的Sailor Jerry就是要打破傳統禁忌,將它轉換為黑色幽默的題材,因此就畫下了標誌性的「幸運13」系列。
鷹象徵着美國、榮譽、能力或智慧。Sailor Jerry是一個愛國者,但他仍然會察覺到國家的不足,甚至對此大聲疾呼。對他而言,鷹是象徵着他心目中理想的美國,一個信念堅定、勇往直前的國家。Jerry的鷹紋身甚為兇猛,也經常配搭上美國國旗。
畫報女郎(Pin-up girl)展現出女性的陰柔與性感。二戰期間,美國軍人常將美女畫報釘在牆上當作「軍中情人」,以解鄉愁與寂寞。Sailor Jerry運用大膽與細緻的風格,畫出一個個讓男士趨之若鶩的豔麗女郎。
船是水手的工作場所,也是他們通往冒險的載體。Sailor Jerry熱愛船隻,他對每種船都了如指掌,甚至曾此寫過學術論文。正因如此,Jerry畫的船十分精妙,總是能準確地貼合各類海事知識。他的飛剪式帆船(clipper ship)紋身,象徵着冒險,同時也代表着水手要安全回家的決心。
水手們長年累月地在船上勞動,放眼望去,仍是茫茫大海。興許是不能常回家,水手們都愛紋一顆心,好讓自己感到愛人仍是常陪左右。因為這份思念,有些水手也會同時紋上「Mom」或愛人的名字。
航海星,有說是北極星(曾被水手用於導航)。對美國海軍來說,航海星是他們的護身符。它能正確地引導水手航行,也讓他們安全回家。
豬與公雞的圖案同樣是水手的護身符。事關當年航海的時候,雞、豬會用木籠安置,當發生海難時,這些木箱會浮上海面,豬和雞的存活率分分鐘比人類還高。因此,當時的水手大多會在左腳腳面紋豬,右腳腳面紋公雞,祈求自己能像木籠中的牠們一樣安全。
海龜紋身不是每個水手配得起,那些曾經越過赤道的水手才有資格紋這個圖案。擁有海龜紋身的水手會備受其他同業尊敬。Source: Sailor Jerry官方網站,紀錄片《Hori Smoku Sailor Jerry: The Life of Norman K. Collins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