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了兩次日麗,仍是被導演 Charlotte Wells 的說故事手法與電影語言震撼。透過電影貼身的鏡頭與hand held DV 獨有的親歷其境感覺,我們零距離地窺探了電影裡兩父女的親密關係,亦更接近那股細膩情感。
《After》戲名本身充滿著詩意,暗喻了逝去的陽光日子;其香港中文戲名《日麗》同樣充滿味道,除了是個拆字梗(日加麗等於曬),亦讓人聯想到「風和日麗」的畫面——小時候和父母一起過的假期,只需飯來張口,享受着奢侈的無所事事,在回憶中每天都是陽光明媚的。
電影情節簡單來說,只是以不同的細碎畫面重現在90年代的某夏,有點「老積」的11歲女兒,和仍帶點稚氣,還會被路人以為是阿哥的31歲老豆,來到土耳其過的一個短短假期。當中未被拍出來的畫面或故事,比拍了出來的畫面更有力量,才令每一個觀眾看罷都有著各自的戚戚然感受。「後勁好強」,是我第一次觀賞後唯一能告訴未看過的朋友的感想,因為電影去除傳統電影的脈絡,我們只是不斷看到他們倆各自或一起的小片段,完美地呈現了「回憶」那種曖昧與碎片化意像。
(以下劇透,想保持觀影驚喜的請斟酌閱讀)
後勁很勁,因為後勁才是電影的重點
假期行程輕鬆好玩——在酒店游泳,去潛水,去看土耳其地毯,學學土耳其話的「謝謝」,但即使從來沒有明言,從頭到尾我們都清楚看得到爸爸 Calumn 其實飽受情緒困擾折磨。他活到31歲,經歷了一段失敗的婚姻,與原生家庭存在強烈隔閡,不太懂得如何與正值尷尬年齡(人細鬼大的11歲)女兒對話,常常暗裡自責。加上幾個隱喻他自毀傾向的鏡頭,統統都讓陽光滿載的假期暗藏不安的因子。
小孩子沒在怕,總是直接向你投球,有時成年人就是很難接得住:為什麼還對媽媽說「愛你」?為什麼每次開心過後總有種失落?為什麼不再見嫲嫲?當年老豆總是避而不談(來來來看魔術表演!),然後輪到 Sophie 長成了爸爸的年紀,童年時想不明白爸爸的奇怪舉動,或者終於有點體會了。
貫穿全片的黑暗舞池畫面,看到最後一幕你才恍然大悟——那就是 Sophie 對 Calum 最後的記憶,父親的身影從此沒入那個記憶中的「黑房」,一直搖曳着身軀——我們不知道他最後怎麼了,起碼在成年 Sophie 的認知裡,那就是她對父親最後亦最大的印象。要了解當年的老豆,還是得確實地走過中間相隔那19年。孩子永遠追隨着父母的腳步,然後發現自己原來不知不覺總在走着他們的舊路,像 Sophie 長大成人後,也從沒見到過她露出一絲笑容。我們只知道當時 Calum 豪擲 800 多英磅買了一塊也許他自己也不明白有什麼「故事」的土耳其地毯,成了Sophie成年後在夜晚驚醒時腳下的一絲小慰藉。
電影尾聲留下許多問號,我們不知道Calum的抑鬱原因,也不知道Sophie 長大後有什麼遭遇,或許也無需得知,這些留白更強化了電影的動人力量——成功地傳達了導演成年後重新回顧童年記憶的迷惘和遺憾情感,唯一能確定的是父親在某些時刻對她充滿愛意。
完美配合劇情的 90年代選曲
導演選曲非常有一手,像電影幾個令人動容的時刻,就分別用上了R.E.M、Blur 和 Queen 的歌,歌詞和當刻情緒結合的非常完美。
Sophie 心不甘情不願地一個人在眾目睽睽下獻唱《Losing My Religion》,童稚的聲音唱著:“I thought that I heard you laughing, I thought that I heard you sing, I think I thought I saw you try” 完美表達了她從偶爾偷望觀眾席上的老爸,到後來死心一個人把它唱完的失望心情。
在床上兩父女聊到將來,Calum 充滿父愛地輕撫 Sophie 的鼻尖,說着「你還可以做想做的人,你還有時間。」背景播的是 Blur 的《Tender》,(Tender is the touch of someone that you love too much)然後慢慢走調像沒電的錄音帶機般停下,也暗示了這段親密時光即將消逝。
當然還有Queen的《Under Pressure》,二人在土耳其最後一晚吃飯,老豆繼續慳錢一杯雪糕兩份食,但被問到是否要拍合照時卻豪爽地立馬付錢。鏡頭一直拍着那張寶麗萊慢慢添上顏色,記憶卻逐漸褪色,沒有人知道那是最後一次。回到渡假村《Under Pressure》立刻起歌,二人開始起舞,然後就在 “This is our last dance” 的歌詞下結束了最後一夜的回憶。簡直是配合到攞命的程度。(Can’t we give ourselves one more chance?)
電影對個人來說另一個很有感覺的部份,還有在90年代長大的小孩特別有共鳴的小點滴:沒有手機那年代,跟着大人們來到渡假村,日頭在泳池邊無所事事,在遊戲機中心結識同齡孩子,發展出一期一會的友誼,成為各自童年回憶的碎片之一;夜晚看旅行團的老土表演節目,玩弄新奇的家庭DV 機,「zoom in」 「zoom out」過程要有點耐心,獨有的「滋滋」電子聲音在耳邊回響——這些 90 年代點滴令人懷念萬分,也勾起自己與老豆的回憶。他也在我12、3歲起,不再參與我的人生,回想起那些年的家庭旅行,我也完全也沒能想起所作所為,只能依賴留下的相簿,去感受當下的瞬間和美好。「將瑣碎事捕捉,放進相機光圈,讓被定格的幸福 記載我的想念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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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映畫茶話會」
一起看看映画喝喝茶。